诗云:
人生苦,圣贤难,书香本是人间慕。功名富贵云烟,天空日月长明。君见否,将相谱,良母多。
月下悲,真情恸,苦难夫妻世间罕。白发苍苍哪般,情到深处心伤。孝儿经,身心爱,胜言传。
卢郎魂归龙山,梅英也携儿迁于龙山定居。人们常常看到一个白发苍苍的中年“老母”披星戴月,像男人一般辛苦劳作,还带有一个小孩象影子一样跟随。妈妈在哪里做事,孩子就在旁边玩耍或帮忙。说来也奇怪,这个小孩是那么懂事和乖巧,从不惹妈妈生气,这让妈妈本自枯槁的心灵时不时有清水淌过,感到一种清新与宽慰。梅英本是一个外柔内刚坚强豁达之人,看着儿子惠能渐渐长大,生活渐渐又有了一种新的希望和光辉。
岁月蹉跎,惠能慢慢长大,他已经六七岁了,到了该上私塾或学堂的年龄了,每当看到有别的小孩去读书,高高兴兴地去,又高高兴兴的回,他就痴痴地依门而望。梅英何曾不想让惠能去上学,但她实在没有余钱让惠能就学。圣人的磨难又如何是常人可以随便想像得了的呢?
时近中秋,有一天,同住龙山之旁的一个邻居小女孩芊芊,她看到惠能那么渴望读书,就把自己一个多余的旧书包送给了惠能,让他同妈妈讲也去上学,并描述学堂的情景,让惠能神往不已。惠能当晚就高兴地告诉妈妈:
“妈妈,我也有一个小书包了,我要去上学。”
“这书包是哪里来的?”梅英疑惑地问。
“是旁边邻居家芊芊姐姐送的。”小惠能高兴地说,还兴奋地眨巴着眼睛。
“你怎么可以随便要别人的东西呢?去还给芊芊姐姐。”梅英既是慈母,又做严父,她对惠能即爱又严,从不允许惠能接受别人的馈赠物品。她要教会惠能自尊自爱、自强自立。
“不,我要去读书!”惠能第一次顶撞妈妈,他的眼泪也急出来了。
梅英看到惠能这样,心一下揪痛起来,她一把拉过惠能揽在怀里也哭成泪人。惠能见妈妈也哭了,就不再作声,他是个懂事的孩子,不能让妈妈伤心落泪。
第二日,秋雨绵绵,梅英早起,做好早饭顶着蓑衣出门作事去了,惠能已经懂事,可以帮妈妈在家看屋。
中午,梅英记挂惠能在家,尽早赶回来做饭,当她赶到家的时候,却吓了一跳,惠能不见了!她找遍了屋前屋后,也不见惠能,就跑到近处邻居芊芊家去问,芊芊妈妈说,惠能一大早过来同芊芊一起去学堂了,她还以为是妈妈让他来跟芊芊同去上学的呢。
梅英急急忙忙赶到集成镇学堂,还未到学堂门口,就传来里面书声朗朗: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
“学而时习之,不亦悦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吾日三省吾身:为人谋而不忠乎?与朋友交而不信乎?传不习乎?”
“弟子,入则孝,出则悌,谨而信,泛爱众而亲仁,行有余力,则以学文。”
……
站在学堂门外窗边,有一个小男孩正背着一个空空的旧书包,在那里聚精会神听得津津有味,他的头发和衣服都被雨水淋湿,但他浑然不知,他的双眼是那样清澈明亮,此刻他的心早已坐在学堂里跟芊芊姐姐他们一起在跟随先生摇头晃脑地读书呢。
梅英见到惠能,好像心里一块石头落地了,但她又见惠能头发被雨水淋成一绺一绺,这已是仲秋时季,冻坏了感冒如何是好,这孩子!梅英赶紧跑过去,一把拉起惠能就走:“快回去,你怎么跑这来了,冻坏了怎么办!”
惠能被妈妈一拉吓了一跳,他才知道妈妈找来了,但他不肯回去,拼命往回拉蹭,他还要听念书,还没下课呢!
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听话,梅英一时心急,就猛拉住惠能,抬起手狠狠地打他的屁股,自己边打也边流泪。惠能自小倔强,也不叫痛,只是默默地流泪,他是真的想读书,妈妈怎么不讲道理呢?梅英打到自己的手都痛了,学堂里,听到外面有吵闹声,先生和学生都跑出来观看,大家看到一个“白发老母”在痛打一小男孩,老先生也赶忙跑过来劝阻。看到人多,梅英也觉得唐突,就停手了,惠能早已成泪人,雨水,泪水搅在一起,让人看了分外辛酸。梅英从来没有打过惠能,惠能是她的心头肉,她怎么可以打惠能呢?她对惠能只有爱啊,但她真的打了惠能,这是她的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孩子想读书,这没有过错,但他又怎知妈妈内心的无奈和辛酸苦水呢。梅英打完又抱住惠能,泪流不止,这打在惠能身上,却痛在妈妈心里!梅英见人多,擦了泪水,蹲下身,背起惠能分开众人,毅然决然地走了。大家看见一个“白发老母”背着一个小男孩朝离开学堂的路蹒跚而坚定地走了。特别是邻居芊芊更是惊疑,外面还没停雨呢,他们怎么就这样走了呢?梅英背着惠能慢慢消失在绵绵细雨之中,顺着小路两边远远望去,原野一片迷濛,而学堂屋檐还在不停滴水,一滴一滴,好像在诉说不完这人世间的辛酸一幕。从此,惠能再也没有跟母亲提过要读书的事,即使妈妈后来赚足学费让他来读书,他也不肯就读,他已经懂事,他不能再让妈妈为自己操心劳累。因为未读书不识字,这让惠能在以后的成圣道路上凭添了许多艰辛却也成就了他不可思议的人生传奇,后无来者!
随着岁月的流逝,惠能慢慢开始懂得世事沧桑,人间冷暖,他已经习惯了沉默寡言,只有妈妈让他跟着背《金刚经》的时候,他才会放声长诵。八九岁的他就开始跟邻居的大哥哥们一同上山砍柴为妈妈分忧。 邻里有一个年龄比惠能大几岁的大哥蒋菊昌,还有一个比他略小的小弟冯少君,他们二人经常放学回来或放假期间,就同惠能一起三人结伴上山砍柴,这蒋菊昌带着两个小弟砍柴,每次他爬上大树劈砍树枝,就让他两人在下边捡拾,然后下来又帮他们劈好、装好,让他们尽自己能力挑着回家,惠能受到蒋大哥的经常帮助,自是感激,他也经常照顾比他小的兄弟冯少君,惠能从小做事,挑起柴跟蒋大哥走得快,冯少君走得慢,惠能经常回头来帮忙冯少君挑一段。这三人就像亲兄弟,这蒋菊昌,冯少君心地善良,从小勤学,后来都有所成就,在新州城里成为知名人士,这是后话不表。
却说惠能慢慢长大,砍柴养母,尽心侍奉。而梅英见儿子渐渐长高,当然是无比宽慰,要是惠能他爹卢郎安在,该多好啊。每年逢清明,端午,中秋,年关春节等,梅英总要带上惠能到龙山之首卢郎的坟前去祭拜,每次祭拜,梅英都伤痛欲绝,惠能在这跟随妈妈的一年又一年的祭拜中慢慢懂得了妈妈的真情泪水。
又是一年中秋了,惠能从龙山三宝峰下砍柴挑回家,时间已是傍晚,月亮渐渐升起。惠能见母亲还没回家,就自己动手做饭,今天是中秋,上午还跟妈妈去给爹爹祭拜,提前吃过午饭他上山去砍柴,妈妈还叮嘱他,今天中秋早点回来。但妈妈总是忘了自己休息,现在还在做事未归呢。惠能心想,一定要做一顿美味的晚餐给妈妈吃,中秋是团圆之日,虽家中只有母子二人相依为命,但这团圆饭还是不能少的。惠能烧好饭后,就坐在屋内等,过了好一会儿,咦,怎么妈妈还没有回来,惠能到果园去找妈妈没看到,他就又跑到龙山家里的菜地去找妈妈,月光下,他看见菜地里有一担尿桶摆在那里,还有一个尿端在桶里随风晃悠,旁边有个土箕里装满了新鲜猪草,这一定是妈妈打的猪草了,妈妈除了看管果园,还在家里喂了一头猪和养了一些鸡鸭,加上每天做饭,缝补浆洗,妈妈每天一刻都难停,总是起早摸黑,从早忙到晚。
月亮分外的圆明,照着龙山原野一片银白,惠能站在菜地旁大声地喊着“妈妈,妈妈,你在哪里……”
空旷的夜空回声响起,惠能虽已渐渐长大,但他毕竟才十一二岁,还是一个孩子啊,在这寂静的龙山之野,一个孩子呼唤妈妈的声音,清脆里难以掩饰一种凄冷和少许惊慌。
“妈妈,妈妈,你快回来啊,……”
没有妈妈的回音,惠能开始有些紧张,这半夜了,妈妈会去哪里呢?
恰巧邻里芊芊爹爹挑着一副担子从州城赶集回来,这是哪家的孩子,半夜了在这荒野叫喊,哎呀,原来是惠能,他赶紧转过去问惠能在这干什么。惠能说找妈妈,芊芊爹爹指了指龙山之首那边,你妈可能在那边呢。他刚才从那边的山脚经过,听到有嘤嘤的哭声,想必又是那苦命的惠能妈了,他经常到州城赶集或做生意夜归,在那山脚经过已多次听到,也就不以为意了。今夜惠能寻母,恰巧被他撞见,自是唏嘘不已。自从隋末战乱以来,民不聊生,大唐初定,太宗英明,修养生息,算是宇内清平,人们生活渐渐安稳,但这新州偏远,经济尚不发达,百姓谋生实属不易,想这梅英带着惠能母子相依,没有男人的支柱,其生活的艰辛可想而知啊。芊芊爹从萝筐里拿出一串香蕉和一包糕点递给惠能,叫他拿回去同他妈妈食,但惠能因有妈妈的教诲怎么都不肯收,只是多谢,然后朝龙山之首那边跑过去了。
龙山之首,是龙息吐纳之地,当年徐国师为梅英迁葬夫君至此,此穴有个名称,名曰“万佛朝宗”,并预言其后代或为“九代状元”,或为“万代香火”。梅英不图后代功名富贵,但求卢氏香火绵延,结果真的在浩瀚的历史当中产生了一位中国的佛祖——六祖惠能,他的《六祖坛经》成为佛教史上唯一的一本中国本土佛经,让印度佛教真正中国化。 但此时的惠能尚小,无人可以预知他的未来,他就是一个在苦水里泡大的普通贫寒人家的平凡孩子,他不同于常人的不过是他父母的苦难超乎寻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