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圣母（李梅英）》第十章 宿昔有缘客银赠 精诚所至金石开（一）

许小龙

第十章   宿昔有缘客银赠   精诚所至金石开（一）

     诗云：

    十两赠银宿昔缘，

    金刚如是演如来。

    愿儿成就母心慰，

    天缘还待拜石开。

   公元661年二月初八日。

    却说惠能自早出门，怎么到晚未归呢？怎不让妈妈心焦不已！原来惠能到下午卖完柴正准备返家之时，路过金台寺，时间尚早，好奇心起，便步进了寺内一观。新州虽是边僻，但这金台寺却有一种巍然肃穆，庄严壮观之感，恰巧老方丈寂空禅师今日高兴正在那里宣讲《金刚经》，但见他端坐殿上，面带慈笑，庄严祥和，几绺白须微风一拂便轻轻飘起，望之让人神往，顿生崇敬。惠能于《金刚经》早已熟记，但不知真蕴为何，今日得闻禅师宣讲，竟一闻经语心即隐隐开悟，实是宿昔之缘。

    寂空禅师不知何故，近日来心潮涌涌，于是今日登殿宣讲《金刚经》，正在他滔滔不绝讲到兴致处，一眼看到后面站着一个年轻人，身负一担柴架，两眼犀利，闻经熠熠生光，这是何人，竟负一柴担在此听经。寂空禅师顿了一下，抬了一下声音，高声道：“殿后何人，在此闻经。”殿内下面许多僧人与信士正盘坐在蒲团上恭敬地听老禅师讲经，津津有味，突然听到老禅师高声之语，便都转过头来看后面，咦，原来后面竟站着一个年轻的小樵夫！但见他身材不高，却精神饱满，一身粗布衣服，补丁贴补丁，就知他一定是哪家贫寒之子，竟也在此闻听大师讲经。

    惠能正听得入神，不想大师问话，看看左右别无旁人，只有他一人站在殿后，方知大师是指问他了，赶紧走前几步，郎声回道：“在下卢惠能，惊扰大师讲经，望讫见谅。”

    “卢惠能？”寂空禅师闻听竟心头一震，便又问：“你从何方来？”

    “我从集成龙山来。”惠能恭敬地回答到。

    “噢，那你可知龙山夏卢村的卢行瑫信士吗?”寂空禅师试探着问，他也早闻卢行瑫过世，梅英一夜白头，“老母遗孤”，迁往龙山生活了。

    惠能听寂空大师竟提到父亲姓名，不禁眼圈一红，“他是在下的家父。”

    哎呀，果真是故人之子来访，怪不得我今日心潮汹涌，澎湃不已，“原来如是”啊！寂空大师站起身从殿上走下来，让满殿之人无不惊讶！

    “快过来，惠能，让我看看。”寂空禅师激动不已，卢行瑫是他故交知音，人生难得一知己，可惜卢信士英年早逝！想不到他的儿子惠能今日来访，莫不是故友想念啊。

    惠能也有些诧然，赶紧走到殿前，站在寂空大师面前，寂空禅师仔细地打量惠能一身上下，连说了几声：“好，好，好啊”，竟有些老泪花花。

    然后寂空大师转向殿内众人，讲到：“这位是老衲故人卢行瑫之子卢惠能。我从湖北蕲州黄梅县东禅寺五祖弘忍大师那里习得《金刚经》，到此又得新州奇人卢信士点化《金刚经》‘如是而已’，方有今日参悟成就，忍大师是当今讲《金刚经》菩萨第一人，卢信士则是当今证悟《金刚经》第一真情真义奇人！老衲真是三生有幸啊！”

    惠能闻听方知寂空禅师与家父一段宿昔渊源，又闻大师如此谦虚放低自己，更是崇敬，便恭敬地问：“大师，《金刚经》讲‘应无所住而生其心’是什么意思啊？”

    有人发问，寂空禅师正好对大家宣讲：“《金刚经》讲‘应无所住而生其心’就是心平而已，如是而已啊！菩提自性，本来清净，我们的心本自平等、清净，没有分别，无有执着，生生不息，生生而灭，但为什么我们经常有所住而生其心呢？就是因为八万四千尘劳，常自染着，如乌云遮蔽太阳，光明不显，不得见性之故。若能除执心，则通达无碍。”

    众人一时闻听，尽皆开悟，欢喜不已。

    寂空大师又转向惠能问道：“《金刚经》你可曾熟记。”

    惠能抬头答道：“自小就熟记了。”

    “那《金刚经》到底在说什么？”寂空大师继续问道。

    “讲本来面目！”惠能随口就道。

    寂空大师又突然向惠能问道：“惠能，那你身上这副柴担，其心何在？其性又何？是何本来面目？”

    惠能一时未语，只是高高举起柴担然后又轻轻放下，众人也在隐隐悟之。寂空大师又道：“惠能，你学习《金刚经》，是否明心见性，老衲不敢证之，你一定要上黄梅去礼拜弘忍大师，以求证悟，老衲所悟皮毛，不及忍大师万之一二啊。”

    惠能闻听，自是对黄梅神往，但又面露难色，唉，像自己这样盘缠皆无，如何去得了黄梅求法证法呢？况且家中还有老母需要照顾啊。

    寂空大师见惠能面有难色，正要开口说话，席间站起一居士老者，也是宿昔有缘，你道这人是谁？原来他就是安道诚，但见他长髯飘胸，鹤发红颜，精神矍烁。闻听今日金台寺老方丈寂空大师开讲《金刚经》，他便带了李海成等一班新州名流之士来恭听。刚才闻卢惠能来由，他也是心潮翻滚，他曾为梅英说媒，虽被多番拒绝，不但不记恨，还益加敬佩，后又闻梅英丧夫，一夜白头，“老母遗孤”，坚强度日，世间竟有这般坚贞不渝的痴情圣女，心中崇敬不已。如今悚见惠能，也算是故人之子，看这惠能天性纯善厚德，又资质聪慧，举手投足之间，不失礼仪，其眼神里分明流露出一心向佛的无比真诚和清净，实在世间罕有啊！当年卢行瑫信士以“如是而已”概论《金刚经》，而今日卢惠能以“本来面目”总说《金刚经》，实有异曲同工之妙啊！看他听寂空大师言北上黄梅证法之事，面有难色，我当助之成佛，这实在是我三生幸事啊！

    安道诚先给寂空大师顶礼，然后说道：“若这位小兄弟愿上黄梅求法证法，老夫愿助一臂之力，捐助些路上盘缠。”

    “好啊，助人向佛求法证法，这真是功德无量啊。惠能，你还不赶快谢过安居士！”寂空禅师高兴地向惠能道。

    “这怎么可以，师傅，哎，多谢这位安居士好意，我不可以接受，我妈妈教过无功不受禄，不可以随便接受他人的钱物。”惠能连忙摆手说道。

    “哎，惠能小兄弟，这个就是你的不对了，我助你盘缠，是为众生，你若他日得法，须得返来度我等乡亲众生，勿忘此言，你千万莫推辞啊。”安道诚极其诚恳地讲道，又面向寂空大师道：“大师，您说好不好啊？”

    寂空大师也极为感动：“安居士，你心系众生，一生为善，今日助惠能黄梅东山求法证法，惠能他日得法又怎会忘记众里乡亲呢？这是一件大功德事，惠能，你就莫要再推辞了。”

    惠能见寂空大师也如此说，无法再拒绝，但他还是迟迟疑疑地说：“但家中还有老母需要照顾，不便远行，如何是好。”

    这也是人之常情，安道诚本就尊敬梅英，就顺便问了一句：“敢问惠能兄弟，你妈妈身体近来还安康吗？”

    “噢，多谢，我妈她身体还好，就是不能干重活了。”惠能告诉说。

    安道诚听完，当即就叫人回去取了十两银子来赠与惠能，让他安顿好母亲的生活，后再去黄梅求法证法，寂空大师也让惠能收下银子，并告诉他动身去黄梅时再来寺里，他要给弘忍大师修书一封，并给惠能送行。

    天近傍晚，安道诚约惠能到李海成的海成酒家晚膳，李海成也盛情相邀，但惠能想起母亲在家一定等得心焦，不敢再久留，便婉言谢绝急急赶回家中。

    却说梅英在家中等儿不归，心中焦急，就关上房门，借着月光准备上州城去寻找惠能，当她刚走到龙山大南路口，就远远地看到一人风风火火地赶来，那不是惠能吗？梅英顿时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就高兴地站在路口那里等惠能过来。

    月光下，惠能看见母亲站在路口等他，心疚不安加快了步伐往前赶。母亲站在风中，背后是静穆的龙山，爹爹就长眠在那里了，一阵风来，把母亲的白发高高飘起，在月光下更显沧桑。母亲的脸上已经沟壑纵横，爬满了岁月的皱纹。

    母亲终于等见了儿子，惠能搀着妈妈一路回家，并高兴又忐忑地告诉了妈妈今天发生的事情。

    十两银子，这么大一笔数目的钱，惠能怎么可以随便接收别人的馈赠呢？但寂空大师也要惠能收下，看来惠儿真的是与佛有缘啊，他的姓名还是他一出生就有两个高僧登门来送的呢。但不知这蕲州黄梅有多远，惠能若要去求法要多久才能回啊。

    当晚，梅英翻来覆去难以入眠，惠能已收下十两银子，为度众生，他不可以不动身去黄梅求法。她还正想要托人给惠能说门亲事呢，这可如何是好呢？

    惠能收下这十两银子，要知道这十两银子可不是一笔小的数目啊，在当时足以买下一个大大的庄园或果园。遵照安道诚和寂空大师的嘱咐，他把银子分成三份：一份用来把与妈妈同住的老屋修缮一下，备足粮油，留下部分给妈妈生活用；一份他用来买下了龙山之首爹爹坟地周围的荒地，准备将来用作果园，让爹爹在九泉之下也有芳香甘甜，也给妈妈以宽慰；还剩下一份少少，留给自己上黄梅求法去来路上盘缠。想来几个月他就能学成回来，到时回来，他就自己开辟荒山种植果园，侍奉母亲安老，这该是多好啊。

    惠能安顿好母亲和家中之事，心想过几月很快就回来。他同母亲商量，准备北上黄梅求法，为此他还专门跟几个平时玩得好的兄弟，如蒋菊昌、冯少君等都打了招呼，让他们暂时替自己照顾母亲几个月，他们都满口答应。

    母亲看惠能一切都安排得那么周密妥帖，高兴之余又有难舍，她曾经因为极度贫困而狠心背着惠能在风雨中离开了学堂，让惠能从此没有读书就学，如今，惠儿有缘去黄梅向弘忍大师礼法，这在新州除了寂空大师外还是第一人，实在是千载难逢的机缘啊，自己怎么可以再阻止惠儿的一心向善求学，尤其是向道成佛呢？

    梅英是通情达理之人，她也知道，惠能是孝子，只要她阻止，惠能就会毫不犹豫地去退钱放弃到黄梅求法的绝好机缘，但她这回没有阻止，惠儿已经长大成人，她应该成就儿子的心愿，所以当惠能在家准备一切时，梅英没有阻难。但这毕竟是惠能第一次要离开自己出远门，而且一去还可能长达几个月呢。想到这，梅英对惠能就说道：“惠儿，你就要出远门几个月了，这样吧，你也去告诉一声大舅和二舅，这是礼数，也免他们到时为你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