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圣母（李梅英）》第八章 神人甘露育惠能 卢郎魂归龙山首（一）

许小龙

第八章   神人甘露育惠能   卢郎魂归龙山首（一）

    诗云：

    昨夜西风摧碧树，

    肠断悲歌，望尽天涯路。

    衣带渐宽终不悔，

    为伊消得人憔悴。

    众里曾寻千百度，

    蓦然回首，

    伤心落泪龙山归魂处。

    且说小惠能降生，梅英母子平安，卢行瑫喜不自胜，又有高僧登门赐名，这土屋自然增添了不少欢乐的气氛。

    老天有眼，梅英闯过鬼门关，每天抱着小惠能自是欢喜不已，总算了偿心愿，为夫君留下卢氏脉根。只是这小惠能确实有些奇异，每次梅英把乳房凑到小惠能嘴边，他总是不吸不允，塞到嘴里的嫩红乳头又被他吐出来，让梅英犯愁不已。原来梅英心疼丈夫身体，总是把仅有的一些营养留给卢郎，自是多年来营养不足，再加年龄偏大，又难产惊吓，竟至无有奶水。卢行瑫一时也急不可奈，这小孩没有母乳，那可如何是好！只有煮些米汤给他了，没想到他米汤也不喝，一喂就吐，竟然不得已只能喂些白开水了。说来真奇，这小惠   能少有哭泣，只是奢睡，十分的宁静安详，倒有点经常似老僧入定。

    这一晚梅英恍惚之中飘然而至一座仙山，云雾蒸腾之中有红色的光芒四射，梅英正感到惊奇，突然他看见那巨大的金铜神人在山顶忙忙碌碌，原来他正在采集宇宙日月之精气，仙花灵果之琼浆，教她酿制甘露来喂养小惠能。梅英一时看的痴了，那滴滴甘露竟从那神人的净瓶里滴入惠能的小嘴，梅英又惊又喜，却见小惠能真的小嘴张开，舌头在嘴边来回舔食，正在回味甘露的琼汁玉浆呢。

    这实在是匪夷所思，梅英又惊又喜，赶紧摇醒卢行瑫一同观看，并告诉他刚才的恍惚之中所见。卢行瑫若有所思，看来小惠能确实宿昔有缘，可能如两位高僧说的一般啊。

    自此梅英经神人指点自制仙花灵果甘露来喂养小惠能，未食母乳的小惠能神奇般的慢慢长大，让梅英与卢郎宽慰不已。

    但人生如意事难得一二，不如意事却常有八九。随着惠能的哺乳期渐过，家庭本应更趋祥和幸福安宁，梅英却发现卢行瑫因生活重担，积劳成疾，旧病复发，时常在咳嗽时咯出血来。

    确实，从梅英怀孕到惠能哺乳这一二年来，卢行瑫作为一家之主，自是责无旁贷地要挑起生活的全部重担，但他本来积病的身躯如何承受得起呢？他只有强撑着自己的身体默默担当，甚至他还怕梅英知道自己病发，每次咯血总是背着梅英不让她看到。

    知夫莫若妻，梅英每次看到卢郎拖着疲惫的身子从田地或菜地回来，就心疼不已，她何尝不知道卢郎的身体需要长期的调养和多加休息，但生活的艰辛又怎么能让卢郎真正能够停歇下来呢？

    又是一年的秋冬了，小惠能在父母的全心呵护下渐渐长大到快三岁了。卢行瑫每次回家就喜欢逗他玩，或骑马，或坐腿上翘翘板，这是他最开心的时候了。

    但病不饶人，秋冬的寒气肆意无情地蹂躏着卢行瑫的病体，好比雪上加霜，他本来就气血不足的脸庞更显得惨白，还有蜡黄，梅英明白卢郎再这样下去就会油尽灯枯，所以多次劝卢郎休息，调息身体。

    终于卢郎病倒了，梅英急在眼里，痛在心上，她想尽一切办法变卖了家中所有值钱的东西，包括她的手镯和戒指，请郎中过来给卢郎医治，但久病沉疴难以医治，每个郎中来都感棘手摇头不已。

    好不容易熬过年头，卢郎的病日益加重，正所谓病入膏肓。卢郎也知自己沉疴难愈，自己经常神思恍惚，想必离去日不远。但他怎么能丢下梅英他们孤儿寡母呢？梅英跟着自己没有享过一天清福，自从有了小惠能，更是让她操心辛劳不已，而自己现在一病不起，对她只是拖累，什么也帮不上，这心如何得安！

    现在梅英一人既要照顾卢郎，又要照顾小惠能，好在惠能极懂事，从不烦妈妈。每次妈妈给爹爹喂药，他就在旁边默默地看，有一次他抬起小头问妈妈：“妈妈，爹爹的病会好吗？爹爹什么时候能起床啊？”梅英摸了摸儿子的头说：“爹爹会好的，爹爹很快就会起来的，他还要跟你骑马玩呢。”然后惠能也不吵就一人到门边玩去了。

    但卢行瑫的病真的不能像梅英期待的那样很快好起来，这样的日子对梅英简直就是度日如年，她是多么希望卢郎能神奇般地好起来啊，事与愿违，卢郎的病不见任何好转，却愈加严重。近来，他吃的东西越来越少了，连汤水和药水都难以下咽。梅英背地里不知哭了多少回，那些郎中没有回天之术，都劝梅英要有思想准备，但她怎么可以没有卢郎啊！他们约好要白头偕老的啊！再过些天就是二月初八，惠能就要三周岁了，看着儿子健康成长，这是多么惬意的人生快事啊，惠能才三岁，他不可以没有爹爹的庇护啊，她怎么可以没有爹爹的依靠呢？梅英不敢想也不愿想，卢郎一定要好起来，卢郎一定会好起来！

    梅英不放弃哪怕一丝的希望，她一天天努力地侍候卢郎，卢郎也不愿却了梅英的心意，总是努力勉强的喝药和汤水。他何曾不想自己的身体能好起来，但他感觉自己是真的不行了。天弄人意，卢行瑫劫难余生娶妻生子，看着生活渐渐有了生气和希望，却又一病不起，惠能才刚满三岁，他怎么可以撒下他们不管啊。

    卢行瑫强撑着身子，好像突然有了些精神，他握紧梅英的手，断断续续地给梅英交待一些家事和卢氏家族的源流。最让他放心不下的是才刚满三岁的小惠能，这是一个多么懂事而又聪明可爱的孩子啊。梅英看到卢郎突然精神好转，心内高兴又担心，她不让卢郎多说话，要他好好休息。

    这几天天气阴沉，虽已近春，但寒冬仍不肯退去，依然寒气侵人。梅英在床上加铺了一些干稻草取暖，晚上他让卢郎睡一头，他和惠能睡另一头，也好让卢郎好睡一些。

    半夜，屋外传来一阵巨风，呼啸声声，突然一声“咔嚓”巨响，原来是土屋门后的那棵荔枝树，被狂风折断一根主枝，咔嚓撕裂之声犹如鬼哭狼嚎，在夏卢的夜空就像惊雷炸过，把许多人都从梦中惊醒。梅英突然感到卢郎的脚和身子一阵巨烈抽搐，梅英本来睡熟一下惊醒，卢郎今天不是好转了些么，怎么会这样！梅英担心的事终于不可避免地发生，她看见卢郎脸色发青，巨烈的疼痛已经让卢郎不能伸直身躯，拘成一团，咳嗽不止，梅英紧紧地抱住卢郎，给他捶背，不断地哭喊着卢郎，再加上外面的巨响，把小惠能也给吵醒了，惠能坐起身，惊疑地看着爹妈，他看见妈妈抱着爹爹哭喊，就也跟着哭了。

    时近五更，卢郎拼尽最后一点力气说了一声：“梅英，对不起……”，就再也无力讲话了，他倒在梅英怀里，抬起手指着惠能，然后在空中划了一个字，梅英知道那是一个“佛”字，梅英招呼惠能，小惠能也极懂事地赶紧爬过床的那一头，卢行瑫一手拽着梅英，一手拽着小惠能，他的眼神对梅英流露出无限的歉疚和留恋，梅英泪流不止，抱紧卢郎，拼命地点头，卢行瑫最后看了一眼梅英又看了一眼惠能，然后手一松溘然长逝，终年五十余岁。

    梅英抱着卢郎放声痛哭，她的哭声从土屋穿出，夹杂着外面的风声雨声，形成一股声的巨浪，划破夏卢的夜空，划破新州的夜空，整个新州都沉浸在一种恐怖的从未曾经历过的初春暴风雨之中。好一场暴风雨啊，狂风肆掠，疯狂地把暴雨倾盆洒向新州的土地，骤时，新州到处激流成河，一片沼泽汪洋，到处都是流水。夏卢的池塘水已漫过路面，梅英土屋门前看过去一片白色茫茫，这可是夏卢从未有过的景象！人们开始惊慌，这老天要惩罚什么，又或是人间有什么不该有的大悲大难，竟在这初春之时降下如此一场惊天暴雨！

梅英不能相信，卢郎就这样撒手人寰，她使劲地呼喊卢郎的名字，她要叫醒他，她要卢郎陪伴自己白头偕老，他怎么可以毁约誓言，一人先去呢？

    梅英懊悔自己，怀孕生子以来，自己无法全心照料卢郎，让他过于辛劳以至积劳成疾，旧病复发，都怪自己无能，不能起死回生，拯救卢郎，治愈卢郎。

    梅英无法独生，今生陪伴卢郎，从相识至今，已走过二十一个春秋，自己的青春，自己的生命，自己的一切，自己的所有梦想，都无法与卢郎割舍分开。

    梅英惊天恸地哭喊，惊动了整个夏卢村，郭大姐等众多邻舍都冒着大雨过来看个究竟，当大家看到梅英已哭成泪人，声音嘶哑，泣不成声，悲惨的场面让人无不为之落泪。

    热心的邻居们自动组织起来为卢行瑫办丧事，一连三日，梅英抱着卢郎不吃不喝，只是哭泣，邻居郭大姐哄着小惠能吃些东西，大人伤心，小孩可不能饿坏啊。

    梅英悲伤过度，竟然一夜头发皆白，让邻居们看了无限惊讶，更为之伤感，叹息，落泪。世间竟有这般痴情女子！梅英抱着卢郎靠在床头土墙上，竟然在土墙上擦出一个背影！梅英已神思恍惚，神志晕沉。

    而惠能看到妈妈一下白发苍苍，也发现了妈妈的异样，他感到有一些害怕和惊恐，妈妈怎么一下就老了，头发皆白了呢？郭大姐、潘大姐、宁姐、胡姐等看到梅英这样，怕她伤心绝脉，那可如何是好，都过来纷纷劝梅英节哀，人死不能复生，不为自己想，也要为孩子小惠能想想，惠能没有爹，绝不可以再没有妈呀！

    看着孩子小惠能眼神里流露出的无限惊恐，梅英头脑里一阵触电闪过，因为悲痛欲绝，她正要陪卢郎而去，神思恍惚中竟瞥见惠能，惠能拉着妈妈拼命摇喊：“妈妈，妈妈，……”这声音好像是从遥远的荒原传来，有一种无限的穿透力，直透梅英心田。梅英心下一震，惠能，我的惠能，我的小惠能呢？梅英恍惚中一下又一手揽住了惠能，她搂得紧紧，好像怕惠能也从他身边流走一样，只到惠能叫痛了，她才缓过神来松开手。郭大姐等人在旁看得无不心酸落泪，但也庆幸好在有惠能，让梅英从鬼门关里拖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