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生，让世间充满无限生机

西有

阳台上传出一阵咕噜噜的声音。笼子里关着两只野山鸡，脑袋一伸一缩的，正张着亮晶晶的眼睛朝外探视。那山鸡一公一母，通身披着珍珠衫，雄鸡顶着红盈盈的王冠，雌性鼻眼一线，极精致。哪来的？朋友送的，让带回家开开荤！老公喜滋滋地说，明天正好休息。我吃了一惊。这几日忙着考驾照，抱着方向盘缠斗犹酣，宠物猫黑子却突发疾患，不治而去了。正懊糟着，一桩“杀生”事件又要发生，心下一沉，暂时按下不提。
　　
　　晚饭后，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小母猫美萝蹦到膝盖上，恹恹地趴着。自黑子消失后，美萝每天到处找，喵，喵～弄得人不甚窝心。少顷，我用尽量温柔的语气对老公说，跟你商量件事。对方正沉浸在谍战剧里，随口应了一声。那两只山鸡，就放生了吧？咋的？老公明显提高了声音。黑子刚死，你又要杀小山鸡……对面不吭了。听人说，最近禽流感又起来了……我继续试探道，而且，看那品相，至少也得是国家二级保护动物吧？这话果然有效果，半晌，从对方嘴巴里挤了一句，等上班后带回去，送给山里人家喂着吧。我暗思忖，此话真伪待考，没准啥时一念之间，又是盘中餐了。
　　
　　第二天早晨天刚亮，直奔阳台。两只野山鸡已经挣开了，正在阳台上昂首踱着步子。隔几分钟，就扑愣愣从地面上飞起来，朝窗外的蓝天冲过去。交替翻飞着，伴以凌乱的羽毛，泼辣辣的粪便，四处弄得一片狼籍。美萝隔着玻璃跟山鸡对峙着，上蹿，下跳，变得少有的兴奋，正欲推门，就听砰的一声，山鸡又飞起来，雄性至少有半米长，在飘窗里滑翔了几下，又撞在玻璃上，将一对翅膀死死扣在那里。我刚走过去，里面又闹上了，那种奔向蓝天的决绝和不顾一切，让人既好奇，又惊叹！曾有一瞬，母山鸡被我攥住爪子，又迅速挣脱。折腾了半个多时辰，这才将两只山鸡塞到猫箱里。急拉开房门，疾步朝外面走去。
　　
　　二
　　
　　昨夜下过一场透雨，空气中依然有雨丝在飘落。走在湿漉漉的草地上，我不断琢磨着。放生，必定要找个开阔的地方。有草地，有水，有树林……小区环湖处，东盐河风光带晨练，夜游者甚众，都不踏实。孔望山爬山的人太多；枫树湾、宿城太远；最合适的所在，应该是花果山了。
　　
　　BRT公交迎面开过来。我拎着猫箱子，一个箭步冲了上去。车箱里零落地坐着几位乘客，晃了几晃，径直朝前驶去。我腾出出手来，去蓝花荷包里摸索着。早上出门太急了。好歹搜罗出两枚硬币，一枚五分，一枚一元。司机呶呶嘴：投币盒上赫然写着，二元。抱歉啦，不常坐公交……我口中嗫喏着。对方面无表情地说，上面有探头，你说怎办？幸有一老者坐在角落里。随手递过一枚硬币，说你用吧。我连连致谢，方才坐下来。
　　
　　窗外风景依旧，远山，近水，林木一一晃过。车到圣湖路时，外面下起了淅沥细雨。换了另一站，直奔山大门。
　　
　　细雨中的花果山，依然被半云半雾笼罩着。沿着湿漉漉的台阶，一边走，一边寻找着茂密的丛林。但见几簇箭竹钻天而上，竹梢在天空挑着云彩；又有擎天的云松、柏树，槐树交错着，遮去了大半个天空。不一会，近处似有人声。嘁嘁嘈嘈，哄哄嗡嗡，间或有金石碰撞之声。我倏然一惊，只好转身再走。又拾级而上，过半山坡。极目处，远山如黛，行愈近，色愈浓。至半途，只觉得两腿沉如灌铅，已抬不动了。
　　
　　复退回原路。沿一石径蜿蜒而进，两边杂草丛生，林木斑驳，阙无人迹。这才停下来，将猫箱笼打开。两只山鸡正拚命朝里缩着，挤成一团。我攥住其中一只后爪，小心翼翼地拽出来。是那只雄鸡。昂着褚红的冠子，朝四下里飞快地转动着颈部，眼睛里蓦地放出奇异的光芒。我磨挲着，将它的翅膀小心收拢来，正准备找个合适的地方，忽觉掌心一麻，只见那山鸡奋力一蹬，以一种罕见的爆发力猝然绽放，一瞬间凌空而去！甚至来不及反应呢，视野余光之处，竟只有天空，林梢，翻卷的云彩，还有一个倏然消失的黑点了。
　　
　　天呐！我赶紧蹲下，又去拽另一只。就听扑啦一响，仿佛刚才的情景再现，又是碧空，林梢，一个急速遁去的影子。短短几分钟的工夫，便亲眼目睹了两只由天地造物的大自然的精灵，一冲霄汉，刹那间与丛林和山脉融为一体。彼时情境，用语言真的无法形容！我站在那里，久久地望着天际。感觉在那一番瞬间穿越的释怀里，亦有黑子的魂魄在飞。
　　
　　三
　　
　　雨停了，山风微凉，四野阙寂。悠远的钟声隐约传来，前方不远处的寺庙静悄悄的，全无平素节日的喧嚷，只有一位穿着灰雨衣的女工一下一下，用扫帚清理着地上的落叶。
　　
　　拎着空空的猫箱笼，沿山坡一路走来，这才感觉到腿有些麻木了。在寺院旁边一组石桌椅旁坐下来。眼前的半角红檐，和古老的银杏树形成了一组奇幻的剪影，水滴在瓦楞上滚动着，闪动着某种迷人的光泽。屋檐边的石级上，银杏叶无声地铺陈着，全然沐浴在午后的阳光里。那一种雨后的寂静，一种美，同样无以言表。正剥着栗子，突然有个小东西从脚下蹿过来，一掌击落了手中的东西。定睛一瞅，原来是一只可爱的小猴子。将栗子把玩着，抓挠着，轱辘辘滚过来，又滚过去。忽箭一般蹿上飞檐，探出半根尾巴尖，勾挂在银杏树杈上，一溜打着坠儿。有只老猴慢慢踱过来，气度闲适，优雅。兜头将另一只搂在怀里，用爪子在它身上随意翻找着。女工仍在洒扫。银杏树叶一簇簇堆在山路上。少顷，停下手中的动作，开始梳理起自己的长发。铃声又起了，似有若无，在风中传得悠远。
　　
　　雨后的山脉、寺院，石阶上斑驳的落叶，还有傍晚的天空，就这样和谐地融为一体。它们如此安祥，让人在尘世的喧哗中，不由得沉寂下来。我在山路上走着，心静如水。我想去庙里晋一炷香，为万能的造物主，为在这细雨洗涤后的大自然中，重新找回的一份久违的释然和感动。让此刻的世界充满着勃勃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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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丸大大

三藏心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