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车匿和犍陟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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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车匿和犍陟

太子的这些话，听得车匿胸塞眼昏，合掌作揖，哭泣长跪在太子的面前说道：

“太子！请您不要这样说好吧？您应该知道，这将更增加大王的悲哀，好比，你说你决定断离恩爱之情，这话给大王听到，心中怎不悲伤呢？金石尚且容易摧碎，您的心，怎么就这样硬呢？而且，您过去是生长在王宫之中，像金枝玉叶一样贵重的身体，现在要在这荆棘丛林中起卧，这样的苦，您想，怎么能忍耐呢？

起初，您令我牵出马来的时候，我心中就感到非常的不安，但不知怎么的，好像另外有一种什么力量，使我感到您的威严，我不敢违逆您迦毗罗卫国太子的命令。然而现在您要出家了，您应该想想迦毗罗卫国人民的悲哀，以及大王到了垂老的年龄，他挂念爱子的深情，我心中实在已经不忍再想。您现在是绝对不可以出家，忘却父母的大恩，您所做的一切，这绝不是道理，而是邪见！

摩诃波阇波提夫人，她代王后抚育您，她为你烦得身形枯干，您怎么能舍弃这样的大恩于不顾呢？不想到养育的恩德，不省察国民仰望的殷情，一旦长大起来，把所有的一切都要舍弃，这绝不是圣人所行的大法！而且，您有年轻的妃子，您有年幼的罗睺罗，您怎么能完全舍弃而不问呢？唉！太子！您既舍弃父王，又舍弃了全家全族，您现在更要舍弃我！太子！我无论如何是不愿离开您，我为您，无论什么赴汤蹈火，都不会推辞！

现在您要留在这里，叫我单独的回城，我有什么颜面向大王讲您说的那些话呢？摩诃波阇波提夫人、耶输陀罗公主，她们责问起我来，我将如何回答呢？我深深地感到惭愧，我回城也讲不出话来，就算是讲得出，天下还有谁相信我的话呢？设若有人说：太阳是冷的，月光是热的，世间上可能还有人相信，我若是说您贤明的太子却行如此非法的事，这是绝对没有人相信！

太子！您过去的心地，是非常慈悲、柔软，您见了一个老者，曾深深地叹息；看到一个病人，曾引起您无限的悲哀，他们与您都没有关系，您尚且这样同情怜悯，现在您把深深爱您的一切人，都毫不留恋的拋弃，这是难以叫人置信的矛盾！无论怎么样，请您要和我一同回城！”

车匿虽然是一个御者，可是他很善于言词，太子听他挥着眼泪沉痛的苦谏以后，志愿更加坚固，就再告诉车匿道：

“车匿！你现在为我，感到这么深切的痛苦，然而，这个痛苦，正是我今日所要舍离的。一切众生，虽然各有各的环境，但合必有离，这是最平常而又最真实的道理。例如，我们现在只晓得和很多亲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当死亡到来的时候，哪一个人能跟着同去呢？我的慈母怀妊我的时候，忍受种种痛苦，把我生下来以后，她就去世，她哪里会想到竟然得不到她爱子的孝养呢？

你看，那树林中有一群飞鸣着的禽鸟，每当到了黄昏夕阳西下的时候，它们聚集在林间，一到晨光升起，它们又各自飞散。暮集晨散，人生的别离，哪里又不是这样呢？你再看，那边远远的高山飘浮着白云，看去好像是白云与高山是不能别离，但是白云终是要飘离高山。会而又离，人生的聚散，哪里又不是这样呢？

世间是暂时聚合的假相，所以，聚合就是人生悲哀之本，众苦之源。暂时会合的恩爱之情，虽然也缠绵得叫人难以分舍。但是，如一场大梦，不久终要醒来，这不一定只是我和我的亲人！好比说，暖洋洋的春天，那树木的幼苗，渐次的经过夏天而生长得枝盛叶茂，但一遇到秋霜的侵袭，繁茂的枝叶就会凋落，严寒的到来，它又会变为枯木，一棵树上的枝与叶本来是同体的，尚且不免聚散离合，何况亲族都是暂时的会合呢？唉！人生实在靠不住的啊！实在是没有依赖的啊！

车匿！请你不要悲哀，你可以把心静下来，恢复到人生的本源，听从我的话赶快回城去吧！

假若，迦毗罗卫国有关怀我的人民，那就请你对他们说：

‘我为了超越度脱生死的大海，为了解救众生的烦恼痛苦，所以到这里来出家学道，等我将来达到目的的时候，我必当回城。假若不能成就这个愿望的话，我的身体，就终老在山林之间。’”

太子发出如此金刚似的决心和宏愿，白马犍陟忽然一声高嘶，随又屈膝舐足，俯首吐息，两眼泪水，不住的潸潸而下。

　太子看见白马如此的悲痛，不觉也落下几滴眼泪，他即刻用柔软的手抚摸着白马说道：

　 “犍陟！请你不要悲伤，我非常感谢你，到现在，你已为我竭尽良马的劳苦，已为我服务终了。犍陟！你从此将会免除恶道轮回，将来你必定有好的果报。”

太子当即拔出利剑，自剃须发，并起誓道：

“今天我将头发胡须一起剃去，愿从此与世间一切脱离关系，断除烦恼，以及人生所有虚妄困惑的障碍。”

接着，太子穿上在途中用华丽的王服换来的袈裟，徐步安详地向苦行林跋伽仙人的山窟中走去。

车匿望着太子的背影，知道已经没有办法挽回太子的心，他仰首恨天，随后昏倒在地。等他清醒的时候，只得一个人起身抱着白马的颈项，拖着两条沉重的腿，一路流泪，叹息回城，一路上频频回顾枝叶婆娑的苦行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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