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西志彻禅师,六祖慧能大师之法嗣,俗姓张,名行昌。少时尚勇武,负气丈义,好抱不平。
自禅宗南北分化以来,虽然南北二宗宗主本人并无彼我高下、你长我短之心,但是,其手下的徒众却竞起爱憎,相互贬损。当时北宗的门人不顾五祖弘忍大师的付嘱,自立神秀禅师为禅宗第六祖。但同时他们又忌怕慧能大师得五祖衣法的事情被人们广泛知道,因此,他们时刻都想置六祖于死地,并多次派人加害六祖。
当时,行昌就是被北宗门徒所收买的刺客之一。其实,六祖早已预知其谋,并事先准备好了十两黄金,放在方丈室里,等待刺客的到来。那天,行昌受北宗门人的嘱托,怀藏着利刃,潜入六祖的丈室,准备加害六祖。六祖不但没有避开,反而坦然地走到行昌的跟前,伸出脖子让他砍。行昌多次挥刀砍刺,竟然没能伤着六祖。
六祖对行昌道:“正剑不邪,邪剑不正。只负汝金,不负汝命(我只欠你的金子,不欠你的命)。”
行昌一听,吓昏了,倒在地上,不省人事。过了好久,他才苏醒过来。他跪在地上,不停地叩头,向六祖求饶悔过,并表示愿意出家,跟随六祖修道。
六祖把准备好的金子递给行昌,说道:“汝且去,恐徒众翻害于汝。汝可他日易形而来,吾当摄受(你且离开这里!不然,我的徒众恐怕会反过来伤害你。将来你可以改换行装,来这里出家,我一定摄受你作弟子)。”
行昌禀六祖之命,连夜逃离了曹溪,投靠一个寺院出家了。不久又受了具足戒,而且修行非常精进。
过了好长一段时间,他终于有一天想起了六祖告诫他的话,于是,不远千里,来到曹溪,礼觐六祖。
六祖道:“吾久念汝,汝何来晚!”
行昌回答道:“昨蒙和尚舍罪,今虽出家苦行,终难报德。其惟传法度生乎?弟子常览《涅盘经》,未晓常无常义,乞和尚慈悲,略为解说(前次蒙和尚慈悲,放了我,不给我治罪,如今我虽然出家苦行,但心里仍觉得终难报答和尚的深恩。想来,我唯有精进修行,传法度生,方能不负恩师!弟子曾经读诵《涅盘经》,对常和无常的含义还不明白,乞求和尚慈悲,为我略作宣讲)。”
六祖道:“无常者,即佛性也。有常者,即善恶一切诸法分别心也。”
行昌听了,大为惊谔,说道:“和尚所说,大违经文。”
行昌道:“经说佛性是常,和尚却言无常。经说善恶诸法乃至菩提心,皆是无常,和尚却言是常。此即相违,令学人转加疑惑。”
六祖道:“《涅盘经》吾昔听无尽藏比丘读诵一遍,便为讲解,无一字一义不合经文,乃至为汝,终无二说。”
行昌道:“学人识量浅昧,愿和尚委曲(方便)开示。”
于是,六祖详细地解释道:“汝知否?佛性若常,更说甚么善恶诸法,乃至穷劫,无有一人发菩提心者。故吾说无常,正是佛说真常之道也。又一切诸法若无常者。即物物皆有自性,容受生死,而真常性有不遍之处。故吾说常者,正是佛说真无常义也。佛比为(只为)凡夫外道,执于邪常,二诸二乘人,于常计无常,共成八倒,故于《涅盘》了义教中,破彼偏见而显说真常、真乐、真我、真净。汝今依言背义,以断灭无常,及确定死常而错解佛之圆妙最后微言,纵览千遍,有何所益(你知道吗?佛性如果是恒常不变的话,更说什么善恶诸法从中生起!如果是恒常的话,那么,从无量劫以来,将无有一个能够发起菩提心来。佛性正因为它是空性的,无常的,所以它才能够生起万法,人们也才能够发起菩提心。因此,我所说的无常正是佛所说的真常之道。又,一切诸法如果是无常的,不是以同一真常佛性为体、为同一真常佛性所现的话,那么物物都各有各的自性,都处于生死之中,这样一来,真常之佛性便有不遍之处,这与真常佛性遍一切处、成一切法是相矛盾的。所以,我所说的常正是佛所说的真正的无常、佛针对凡夫外道于无常执常、二乘学人于常中计无常、共形成八种错误的颠倒知见,故于《吐盘》这一了义经典中,破斥这些二边之见,开示常乐我净的真义。真常超越于二边对立的常与无常之上,非常非无常,亦常亦无常。你今天依文解义,用凡夫的断灭论的无常和常见外道的确定死常,来理解佛所说的圆满玄妙、最真实究竟的常与无常观。象这样读经,纵读千遍,又有何益!)”
六祖的开示如醍醐灌顶,行昌如梦方醒,心意豁然,当即说了一首偈子,以示自己的悟处,偈曰:
“因守无常心,佛说有常性。
不知方便者,犹春池拾砾。
我今不施功,佛性而见前。
非师相授与,我亦无所得。”
六祖听了行昌的悟道偈子,高兴地说:“汝今彻也,宜名志彻。”
行昌礼谢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