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演程居士 于 2013-1-31 22:16 编辑
追念慈舟上人——在台北十普寺举行追念会讲词 道源 上人与华严 上人三十三岁出家。三十四岁受戒。三十五岁,三十六岁,‘冬参夏学'——冬天住禅堂,夏天听讲经。三十七岁,亲近月霞老法师,加入华严大学,三年毕业,又随侍月师一年,在这四年之中,奠定了华严学识的基础,坚固了弘扬华严的志愿。汉口九莲寺,了尘和尚办华严大学,及常熟兴福寺,惠宗和尚办法界学院;皆由戒尘老法师主讲华严经,上人为辅讲。及至鼓山虚云老和尚办法界学院。湛山倓虚老法师,介绍上人接住北平净莲寺,再办法界学院,都是上人自己主讲华严。据我所知,上人一生讲了两遍华严经。以后住在北平安养精舍,以及再去福建,是否再讲过华严,则非我所知了。我们要知道:讲华严经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第一是经文太长,经理太深!所谓‘华严教义,犹如因陀罗网'。倘若不下一番真功来研究,则自己会陷入于网孔里钻不出来,如何能令人纲举目张?纵令自己研究好了,肯不肯发心为人讲演,还是一个问题?因为讲一遍华严经需要三年,至少亦须两载。设若消文太快,则文中义理发挥不出来;讲的人糢糢糊糊,听的人糊糊涂涂;结果是:讲者听者悉皆唐捐光阴,空费精神!第二是难得‘处成就'!因为讲其他的经论,时间短,则所费不多;信徒多,则收入不少;或者‘有利可图'?至若讲华严经,那就非‘赔本钱'不可了!讲华严经并不是不许信徒们听,实在因为在家居土抽不出三年的空时间。所以讲华严经只有以比丘为‘当机众'了。现代比丘虽然不持‘银钱戒',毕竟是些‘穷和尚',自己尚无钱好用,那里有钱供养师父,供养‘常住'呢?不但‘听众'不能供养‘常住',‘常住'还要供给‘听众'宿膳,以及经书文具‘衣单钱'哩。以是之故,讲华严经实在是一桩难事了。即如上人所讲的两遍华严经,第一次是当代高僧虚云老和尚成就的,第二次是‘财法双给'上人自己成就的。倘若对于华严经没有真正认识的人,实在发不起来这样大心啊! 上人与净土 虽说‘八万四千法门,门门皆可入道';但要真正入道,则非一门深入不可!因为‘脚踏两只船'是难以渡到彼岸的。上人是以念佛为‘正行'的。修行之事,固然需要自己的善根,但明师善友之助缘,亦很重要。假若上人出家以后,所遇到的师父,都是毁谤净土的,恐怕上人也就不会念佛了。上人的念佛明师,即是剃度恩师照元老和尚;出了家就跟老和尚学念佛,受了戒以后,仍然跟老和尚学念佛。上人的念佛善友,即是戒尘老法师;同学华严,同修净土,前后同住十几年。有人说:月霞老法师圆寂时,学人们问:‘老法师将往何处去?'师曰:‘讲华严经去'。又问:‘到何处讲华严经?'师曰:‘到驴胎,在驴胎里讲华严经;到马腹,在马腹里讲华严经!'咦!是真究竟之谈!所谓‘处处皆是华藏界,从教何处不毗卢'若然,则上人何必一定要求生西方呢?上人说:若已亲证‘毗卢性海'者,则‘处处皆是华藏界'。吾等尚未证得,不可妄说大话,仍以求生极乐为最稳当!而况极乐世界并不在华藏世界之外,念佛法门并不违背华严法门,故虽‘教'弘华严,而‘行'修净土。 上人与戒律 汉口九莲寺华严大学,请来一位湖南省人归元法师,讲‘四分律比丘戒本'。上人坐在后面随众听讲,听完之后,欢喜赞叹说:‘我当了多年的比丘,今日方知所受的是甚么戒了'!虞山兴福寺开办法界学院,仍请归元法师讲比丘戒,上人仍然随众听讲。讲完之后,即阅‘四分广律'。阅后,方感律文太繁,‘开遮持犯'不易记忆;而适值弘一律师之‘四分律比丘戒相表记'出版,上人得之,如获至宝!此后常为学人们讲解‘戒相表记'。而上人自己持律之精严真诚,实非常人所及。例如上人在汉口佛教正信会,讲大乘起信论时,不知是谁把‘闹钟'的快慢针拨到快的角度上了;因之,外面的时钟刚到十一点,而上人房内这个‘闹钟'已跑过十二点了!饭开来了,上人不吃!虽然经人一再解释,上人终于未吃这顿午饭!又如上人在北平净莲寺,有一天伤了风,信徒们特往‘同仁堂'买来两丸药,嘱上人在睡前服之,过一夜病就好了。次日晨,我问上人的病好些么?上人说:未见好。我说:居士送来的丸药,说是很有效,怎么无效呢?上人说:丸药未用。我惊奇的问:为甚么不用呢?!上人说:先是未记得服药,到临睡时想起来要服药,可是你们都睡了,没有人给我‘授',所以也就没有服用。咦!这种苦药,纵然不加‘口授',又有谁能说是犯了戒呢?!然而上人以为‘大律'如是说,即应如是持。其持戒之精严真诚,有如是者。 上人之重法 无论是那一位法师,或者是上人的‘学人',只要是在讲佛法,上人一定随众听讲,而且一定‘搭衣'‘持具'‘拜座'。我谏劝说:上人自己要讲课,讲课一下来,应当休息下,何必随众听讲呢?上人说:有比丘讲佛法,不去听,犯戒。那末,上人坐在后面,方便听听好了,何必一定要‘搭衣'呢?上人说:听佛法,不塔衣,犯戒。我再要求上人不必‘拜座';因为我是您的‘学人',您在下面礼拜,我坐在上面实在不安!上人说:为尊重佛法,应当拜座。比方到了印度菩提树下,见了‘金刚座'不是要礼拜吗?为甚么要拜那块大石头呢?因为世尊坐在上面讲过佛法,乃是‘法座',所以要拜。讲过佛法的座位,我们还应当拜,何况座位上现有一位法师在那里讲法,焉敢不拜?!我们是当法师的,我们是懂得佛法的人,我们倘若不肯以身作则,来尊重佛法,那就不要怪一般人之‘轻法慢教'了。 上人之见地 有专门弘扬华严的人,批评上人之精严持戒,一心念佛,为‘著相'者。在本文前面已提到过。上人常说:华严经之所以为‘圆教'者:以其‘圆融无碍'‘圆摄一切'。‘圆融不碍行布,行布不碍圆融';持戒念佛之‘行布',固不得于华严之‘圆融'。而况华严教海‘圆摄一切',岂不摄持戒念佛之法?!故不为批评者所动。其见地之正确如是。上人更有一奇特之事:上人虽曾结婚,但无子女;在上人这一‘门'算是‘绝户'了,可是上人的叔兄那一‘门'却有五男一女。上人费了几年的心力,把五个侄子一个侄女,通统度出了家。上人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不是究竟之理;应当是‘不孝有三,有后为大'。试想留下后代儿孙,除了‘造业'以外,对于祖宗还有甚么利益?所以上人把全家的人都度出家,名之曰‘挖断根'。是真超人之见地了! 上人之定力 真功夫不怕考验,经过考验,方能见到真功夫。假若功夫不真,在平常无事时,尚可‘装模做样';倘若遇到‘境界',就难免‘手忙脚乱'了。二十六年七七事变,宋哲元的军队,与日本兵开战。打了几天,胜负未分,这一天晚上,忽然报馆发行‘号外'说是:‘中央的陆军空军都开到了,立即加入战斗,日军在节节败退中',我们虽然是方外人,但谁都有一个爱国心,得著这个消息,真是欢喜若狂!讵知天尚未明,卖豆腐的来报信说:‘宋哲元的军队都开走了!城门也开了!警察也不见了'!这真是一个晴天霹雳!把大家惊的面面相观,手足无措!天将发亮,日本的一大群飞机,低空飞过,轰隆之声,几乎把门窗玻璃震破!大家对于这种‘境界'都没有经验过,立时感觉到大难临头了!有的浑身发抖,面如土色!有的牙齿打颤,语不成声!我赶快到上人房间里看看,见上人闭目端坐,如入禅定!我慰问说:上人受惊吗?上人微开双目,呵斥说:越是到了性命交关之时,越要‘放下'!这一句佛号,不要‘打失了'!快去静坐念佛!惊个甚么?!咦!遇到惊慌的境界,能以若无其事,足见上人的定力坚固了。 上人之著述 上人虽然讲演几十年的经律论,可是从未著过一本书。三十一年,在北平讲演普贤行愿品,有两位女弟子:一位是通方比丘尼,一位是沈国华优婆夷,把上人讲的记录下来。名之曰‘普贤行愿品亲闻记',我见到的只有这一种。上人二次到福建,我听说出版了‘大乘起信论讲录';可是我没有见到。我很希望能把行愿品亲闻记,再版一次,以广法缘,而报师恩。 上人之寿腊 三十一年,普贤行愿品亲闻记出版时,我本拟作一篇序文;但又想到不如把上人的历史写上一段,当时上人已经六十多岁了,将来也好做个参考资科。于是请上人把六十多年的经过,讲给我听,我用笔记下来,名之曰‘慈舟法师之略历',附印在‘亲闻记'中。三十八年,我来台湾,甚么经书都没带来,所以这本‘亲闻记'也没带来。有一天在台北十普寺,遇见车镜如居士,谈起这件事来,他说他带来了一本,于是转赠给我,我保存到现在。 最近,接到朱斐居士来函,得知上人生西了!我即将以前写的‘略历'翻成白话,寄给朱居士,请他在菩提树刊发表,藉以报告读者。文稿寄去后,又接朱居士函,说是据香港来函,上人生于光绪三年,享寿八十二岁。与我所记者颇有出入云。盖我所记者,是本于‘略历'中‘清光绪辛丑师年二十四岁'推算的。光绪辛丑即是光绪二十七年,往前推算二十四岁,上人应生于光绪四年。殁于民国四十六年农历十一月十七日,应享寿八十岁。若是按国历算则殁于四十七年一月六日,当为八十一岁。然而我们为弟子的,谁都希望师长多住世几年,应当遵从香港之函,以八十二岁为准确。可是树刊急于排印,拙稿来不及改了,谨补记于此,以志吾过!好在我们出家人不重于世寿,而重于‘僧腊'。上人三十三岁出家,八十二岁生西,应得僧腊五十整。其实是应当注重‘戒腊',若按‘戒腊'计算,上人是三十四岁冬期,在汉阳归元寺受的具兄戒。是年无‘夏',应自三十五岁‘初夏'算起,至八十一岁最后一‘夏'止,则得‘戒腊'四十七夏。 追思这一位当代的律宗尊宿 默如 二月四日,道源法师函传慈舟老法师入灭的消息,并订于二月九日,在十普寺举行追念法会。闻讯之下,不禁伤感之至! 慈老人,谁都知道他是当代的一位律宗的尊宿。我在三十年前,即民国十六年的当儿,在虞山亲近老人。不久,因我展转参访,无法再听到他的慈育训戒的德音。别来垂三十年了,尽管老人和我别离的时日相当的悠久,彼此居住的地域相当的距离;而他感人之深的印象,却永铭心腑而无时或忘呢! 老人是一位道德家,实行家,从他的整个人生——无论是思想,言语,行动,一切的一切——来看都具有道者的风格,坚卓的骨干,令人见而不觉之间自然而然的就会严肃自己的身心。其德化之感人,有如此者!他的思想,他的人生观,到底是怎样?他是佛法的体验者。所谓体验,便不是一般的皮肤之见,是得到了佛法的络胳;因此,他的表现,他的气派,是够坚实的了。他是怎样的坚实?拿佛法来看人生,人生是苦的,是无常的。一般学教者也懂得这人生无常,懂虽懂,而身心行动上,并看不出他有人生无常的感觉来,那对于佛法上坚实信解的表现自然无从生起。老人是握紧著无常观,抓住了苦想,一呼一吸的都不肯放松。禅宗说,大事不明如丧考妣。老人的人生观,就是看透了世间是澈底的苦痛,时时寻求著精神上的自我解脱。 老人的人生观是如此,老人的生活又是怎样?生活也是跟随思想而来。思想认识人生无常,他的生活,自被无常想念所支配,一点儿不会疏失苟安,毅然决然的割断了一切贪求和妄取。他用什么方法来规律自己的生活?这便谈到他的持戒精神了。出家人怎样才能严肃身心而向道?当然戒行要为第一,老人因此特别注重持戒。他是怎样的持戒?我以为真正持戒才是弘戒。表面上看,持戒是个己的修持,弘戒是感化他人,叫他人也能实行持戒。不过呢,自己果能持戒,自能感化他人也能持戒;倘使自己不能持戒,怎能感化他人而弘大戒法呢?老人的持戒的精神,便是自律律人,自立立人,这才是名符其实的弘戒哩!谁都不可否认老人是当代的律宗大德,是真能弘戒的人。然而,他的弘戒,才是弘戒;他不像一般的弘戒,在我所知道的,他很少做过三师(说戒者)。也没有当过开陪堂,难道一定要当三师做开陪堂才算弘戒吗?那末,他怎样的弘戒?他是少欲知足,他是依戒条而行,时时的恐怕误犯了戒。因为戒,是戒贪、戒欲、戒名、戒利。这几点,他都能做到,他不爱财,连化缘也不化,他不要虚荣,不要假面子,不卖道,不眩惑群众的观听,不好奇立异,不装腔作势。法华经安乐行品上说:‘菩萨摩诃萨不亲近国王王子,大臣官长 ...'他到什么地方只是做个老实修行的出家人,从未逢迎贵官,巴结豪富,玩什么登门投片的拜访的意味儿,在他看来,生死的事,持戒的事,修行的事,一生都忙个不了,既是忙不了出家人的本分事,那有功夫分身他务呢?中峰国师说:‘那堪更欲之乎者,管取轮回没了时。'慈老人亦同有此感。 老人的生活如此,老人的德学怎样?德与学是两件事,其实也是分不开的。宋儒所谓‘良知良能'。能实行者才是真知,真知自然会实行的。佛家也重在解行相应,其理相同。老人的身心行动,全与德行相配,比较对于理解上的用力是相差一点,原因是偏重行持。但老人是有很深的学问基础!除礼拜禅诵修持外;没事时,也多阅读经藏,并能写一笔的好文章,文字老练紧严,真是文如其人的坚实精干。升座讲经,口若悬河,事理分析得非常清楚,文理结构,都有交代。不过,就因为他老人家更重于德行的修持,讲经除特别因缘外,他不屑升座的,都是用一种平民化教学法来讲授。写文章也难得写一篇的,有一次,地写一篇关于起信论上黎耶真妄和合的问题,写得入微透理,真不愧为贤首宗的老作家。他尽管注重行持而少从事作述,其实,却是一位德学兼备的完人;否则,若不‘体解大道',怎能‘发无上心'? 老人的德行,若用笔来形容,是形容不了的;况且,我是个不善文者,那能写出老人德行的万一呢!以上,说明了老人的人生观,老人的生活动态,老人的德学一斑,仅是大海中的一滴。不过,这一滴就够我们一生的修学和受用了。我真惭愧,我恐怕在这一生中,不知能学到这一点滴中的百分之一,千万分之一呢?真要发心追思老人的,就请向老人看齐! 西元一九五八年·二月十日·于新店竹林精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