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圣母（李梅英）》第九章 梅英负儿离学堂 惠能寻母月下悲（二）

许小龙

第九章 梅英负儿离学堂 惠能寻母月下悲（二）

    今夜惠能寻母，是人之天性使然。他发力往前跑，绕过龙潭两个小山坳，就到了龙山之首的山脚了，顺着一条弯弯曲曲的小道，他往上爬向“万佛朝宗”爹爹的坟头处。他已经听到了妈妈的哭声，自从搬到龙山之后，他多次看过妈妈伤心落泪，却极少听到妈妈大声的哭泣！

    在一片宁静的月光之下，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妇”跪坐在一座坟头之前伤心哭泣，又泣又诉。惠能站在背后不远处，怕惊吓了妈妈，立住不动。

    月光如水啊，今夜的中秋月水太过清凉，梅英本在菜地做事，看着夕阳落山，晚霞蒸蔚，她在仿佛中突然看见几只燕子从龙山之首卢郎的坟头处飞出，并飞到菜地上空盘旋，然后直往西边云霞之处飞去了。这不禁勾起了梅英对往事的回忆，一晃三十个春秋了，她和卢郎也是在这个中秋之夜燕子为媒而相遇相识的啊。今夜一定是卢郎来与自己相会了，他一定在九泉之下思忆妻儿啊！梅英禁不住放下东西，脚步朝卢郎走去。

    梅英在坟头思忆，往事历历在目，怎不让她万般揪心疼痛！惠能一天天长大了，有谁知道，那是妈妈的苦泪泡大的啊！多少个日日夜夜梅英数着岁月盼望惠能快快长大，她便好去追寻心爱的卢郎，比翼同飞。

    梅英在坟头，今天上午才把杂草清除，坟头周围显得清净了许多，但也更显突兀和凄清，特别在月亮的清辉之下，是那样寂静冰冷。

    梅英想着自己一生挚爱的卢郎就在这坟头之下与她天人永隔，以往的恩恩爱爱仿佛就在昨天，不禁悲从心中来，在这坟头哭倒！也只有在这荒野，她一人与卢郎独处才可以如此放情，她无须顾忌旁人，也无须顾忌惠儿，这里只有卢郎，这里才是她可以尽情倾诉的地方！也只有在这里，他可以任由自己的悲情闸门放肆奔流，天地虽广天地虽大，人生这条路却漫漫难行，唯有卢郎才是自己的真情永伴！

    卢郎啊，你为什么这么狠心抛下我们母子，独自而行！你倒好，闭目长眠于青山，把这漫漫长夜留给梅英一人，让梅英生何以痛，情何以堪！

    卢郎啊，你可知晓，惠儿如今已渐渐长大，他是那么聪明好学，但梅英却无法让他去读书，也不愿他再走你的老路求学考取功名，沉溺在那险厄重重的官场争斗之中，像你这样流贬新州苦难无边！

    卢郎啊，你可曾记否，也是在这中秋之夜，你我相遇相识在这龙山之脚，从此啊，你走进了梅英的世界，走进了梅英的心田！从此啊，梅英孤寂的心灵有了归宿，梅英清冷的生命有了温馨！

    卢郎啊卢郎，你为什么你为什么这么绝情，竟抛下梅英母子在这凄凉的世上孤灯常伴！你长眠龙山，在另一个世界，却把无尽的痛苦思念留给梅英；你长眠龙山，在另一个世界，可否也有春夏秋冬，四季冷暖？

    卢郎啊卢郎，你可知晓你可知晓，没有你的日子，梅英度日如年，只有惠儿是娘的心头肉，有多少爱就有多少泪，有多少甘就有多少苦。没有你的日子，梅英披星戴月，只为把那时光消磨，每当黑夜降临，梅英不敢在梦中与郎相会，就怕醒来又一场空啊！

    卢郎啊卢郎，你可曾记否你可曾记否，也是在这中秋之夜，你的泪水成河，把我们的新婚之夜流成汪洋，让梅英陪你落泪到天明！你的真情泪水浇灌了一朵寒梅永世开放，从此啊，梅英的生命流淌了一个男人的血泪，梅英的梦幻萦绕着七彩的缤纷！

    卢郎啊卢郎啊，你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啊！这么狠心绝情！竟不顾黄泉路上的凄风苦雨，执意独行！凉秋过去就是寒冬，夫君冷冷寒风可有人帮你添寒衣，漆黑路行可有人帮你挑明灯啊！

    卢郎啊卢郎啊，你可知晓可知晓可知晓啊！夫君远行，梅英怎能独生！只因惠能尚小，梅英无法割舍，圆圆的明月无言，却用清辉照亮这人间的漫漫黑夜。人生就是通往黎明的黑色邃道，爹爹是太阳，妈妈是月亮！不管是太阳还是月亮，只要有光，就能照亮前行，惠能失去了爹爹，他不可以再没有妈妈！

    卢郎啊卢郎啊，你可曾记否可曾记否可曾记否啊！你装扮那荔枝一树，它一直红在梅英心中！可恨那无情风雨竟摧折了它，让梅英的梦幻再没有七彩，让梅英的生命再没有光辉！你虽应承梅英今生陪你，但如今你已远走，你可要一路慢慢地行啊，待惠儿长大，梅英还要追寻你的脚步；梅英今生陪你，虽然你已先行，你可一定要在前边等待啊，等惠儿成才，梅英还要伴你走天涯！

    梅英边泣边诉，三十个春秋的痴情长守，这是人间的一种怎么样的真情啊！也许是太过于伤心断肠，梅英哭得昏昏沉沉，突然，她恍惚中回头竟看到卢郎飘身而至，站在月下正望着她呢，她正要激动招呼，却听到那人开口说话了。

    “妈妈，妈妈……”惠能看到妈妈转过脸来，赶紧叫唤。

    听到一个孩子的清脆叫声，梅英定了定神，她擦了擦眼泪，才发现这后面站的是惠能，在月光下，他清白的脸容象极了父亲卢行瑫。

    “噢，是惠儿，你怎么也来了。”梅英此时才回过神来，自己一时忘情，竟让孩子在这半夜找到这来了。

    “妈妈，我早就来了。”惠能轻声告诉妈妈。

    梅英站起身，这腿脚竟有些麻痹，只好停顿一会儿，惠能赶紧跑过来扶住妈妈。

梅英一把抱住惠能，在这坟头紧紧相拥，直到惠能叫痛了，梅英才松开来。

从这以后，惠能更加懂事，孝顺妈妈，可谓家贫出孝子，让梅英苦难的心有着莫大的宽慰。

    惠能虽没有去上学，但他却好学不已总是缠着妈妈给他讲《金刚经》，讲故事。他也会在外听了些笑话来说给妈妈听，让妈妈开心。但从来不提爹爹的事，怕引起妈妈伤心落泪。对爹爹的印象，他最记得的就是在爹爹肩上骑马和在爹爹腿上坐翘翘板了，自从那次中秋之夜，他看到妈妈在爹爹坟头伤痛欲绝，又泣又诉，就知爹爹一定是一个伟大的爹爹，是最有人间真情意的爹爹！他长大以后也一定要像爹爹妈妈一样，做这人间最有情义的人！

    梅英虽无法让惠能去上学，但对他的要求却是慈爱中又极其严格，她常常教诲惠儿如何为人处事，如何尊老爱幼，如何助人为乐，特别是要像爹爹一样学习《金刚经》，慈悲为怀，珍爱人世间的一草一木。她还时常告诫惠能天地为师、日月为师、自然为师。惠能也不负妈妈厚望，虽未上学念书，但却于日常的生活中去不断感悟天地风云、世事变幻、人情冷暖。正可谓一叶一菩提，一沙一世界，为学全在自心。

    随着惠能的年龄增长，他已可以挑柴去新州城市场卖柴了，每次卖柴回来，惠能都把所得的钱全部交给妈妈，看着儿子真的长大了，可以帮妈妈分忧了，梅英的心开始舒展起来，苍天不负苦心人，自从卢郎过世，梅英含辛茹苦抚养惠能，如今总算可以苦尽甘来。

    自梅英搬到龙山以后，家里大哥二哥都有多次来看过梅英母子，要接济梅英，梅英都婉言谢绝，大哥二哥都关心妹妹，担心妹妹一人带着惠能度日，生活太过艰辛，就劝她改嫁，他们的好意都让梅英一口回绝了，她一定要自己带大惠能，她一定要让卢郎九泉下安息，虽然卢郎撒手人寰，但卢氏的香火一定可以绵延。

    凭着一股对卢郎真爱的信念，凭着对惠儿难以割舍的母爱情深，梅英坚强地在龙山生活下来，“老母遗孤”的故事在新州流传，流进历史的长河，永不干涸，让无数后来的仁人志士从中汲取甘泉，滋润神州遍地开放真情幸福之花！

    梅英盼着惠儿长大，如今惠能真的可以砍柴养母，为母分忧，每次惠能去州城卖柴，梅英总要他早些回来，一到傍晚，梅英就会倚门而望，等着儿子回家。

    梅英近四十岁才生惠能，如今她已经六十多岁了，因为多年的过度操劳，身体已经大不如从前，再也无法起早摸黑地到田间菜地去干重活，好在惠儿已经长大，他已经可以挑起生活的重担，让妈妈安享晚年了。

    每次惠能从州城卖柴回来，看到白发苍苍的妈妈倚在门边等望，他就总是告诫自己，不可以让妈妈再操心劳累，卖完柴一定要早些回家，莫让妈妈担心。

    这一天，惠能吃过早饭，又挑起昨天砍的柴去州城出售，临出门，妈妈还在他怀里塞了几个烙饼和红薯，给他作中午干粮，并叮嘱他卖完柴一定要早点回来。今天是二月初八，是惠能二十三岁生日，妈妈要在家等他吃生日晚饭，惠能高兴地应承而去。

    梅英今天的心情难得有这么开畅，惠能二十三岁了，已经是成年人，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了。今晚他回来，妈妈可要好好跟他说说，唉，只是这家实在太穷酸了些，不知哪家姑娘能瞧得上咱惠能呢，不过惠儿可是一个好样的男儿啊！

    梅英想着心事，好不容易熬到了下午，天色已近傍晚，梅英在家多做了几个菜，今天可是惠儿生日，一定要高兴高兴。

    但梅英左等右等，却不见惠能回来，饭菜都快要凉了，往常这时候，惠能一定回来的，今天这是怎么了。

    天色渐晚，梅英走出门边，到龙潭边张望，远远的，就是没看到惠能回来。这惠儿孝顺至极，今天又是他生日，他知道妈妈一定会在家等他吃饭的啊，怎么可能这么晚还不回来呢？梅英一想到这，心不禁一阵揪紧，惠能可不能出事啊，惠儿一定不会出事，他是遇到了什么麻烦事呢？

    梅英胡思乱想，担心不已。惠能到底怎么了，他怎么可以让妈妈在家如此为他担惊受怕呢？

    这正是：

      《盼儿归》

    母忧子归心惶惶，

    廿三岁月苦尽甘。

    惠能卖柴闻金刚，

    何知黄梅求法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