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见未知的自己》的作者张德芬女士,是一位深具大能的修行者,当年她放弃名誉和
财富,从台视美女主播的位置上退下来,开始身心灵的探索历程。《遇见未知的自己》是她多年修行所感的精华,这本书深入浅出、由浅论深,雅俗皆可读,但义理深邃。我觉得这本书最有价值的地方,在于她对内在真我,亦即般若真性的阐述,十分明晰有力,而且通俗有趣味。这几乎是
佛教哲学的核心所在,历来是最难理解也是最难阐述的。
当年慧能于五祖处所,夜听五祖讲解《金刚金》,听到 “应无所住而生其心”,瞬间悟道,欢欣自白:“何期自性,本自清净;何期自性,本无生灭;何期自性,本自具足;何期自性,本无动摇;何期自性,能生万法。”自性者,般若实相也,张德芬名之为真我。真我的概念是相对于“小我”而提出的,因此名之为“我”。般若实相,实无名无相。亦无可寻觅。
我是谁?我在哪里?普通的语境中“我”是“小我”,是身体感官、情绪思想、身份认同的集合体。“我”今年多少多少岁,“我”是干什么什么职业,“我”讨厌这个人,“我”觉得压力很大很烦恼,“我”饿了,等等等等,不一而足。小我是这一世能被觉知到的自我,是五蕴的集合体。
当我们站在奔流不息的大河边,看着河水奔逝,内心涌起各种观想,这个时候,我们知道是“我”在看着河水,“我”是主体,河水是客体;“我”是观者,河水是被观者。因此无论河水如何流逝,都不会有丝毫影响作为主体观者的“我”。这一点我们很清楚,并不会因为前一秒的河和后一秒的河实质上是不一样的,而怀疑看着河水的“我”是两个人。这个自我的概念是恒定不动的,除非人格分裂。
然而,既然“我”是可以被体验、被观察、被描述的特定概念,那么是谁在体验我、观察我、描述我?是“我”自己吗?“我”可以既是主体又是客体、既是观者又是被观者?当我们这样问的时候,或许会陷入复杂的逻辑陷阱。难道在“我”之内,还有一个更深的“我”在体验着“我”?那是什么?是弗洛伊德所谓潜意识?
我就是实相般若,我是那无处不在、无处可寻的观者、证者,我名为我而非我。我是脱离于物质世界存在的、无法用物质世界的语言来表述的高层觉知。这就是每个人都有的般若本性。因为它不具有现实物质世界的存在性,所以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有些人认为这就是“灵魂”,某种程度上可以这么说,但也不完全正确。灵魂毕竟还是有一个概念存在,且大众认知里灵魂是可以独立于肉体存在的另一种实体。但既有实体,必然有生灭、有增减,而自性没有实体(不管是物质实体还是精神实体),所以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
《般若波罗密多
心经》,凡二百七十字,明心见性,包罗万有,“照见五蕴皆空”。色声香味触法,由眼耳鼻舌身意,生受想行识。因色生受,因受成想,因想成行,因行成识,五因牵连反复,不得解脱。而连绵的五蕴则集合成今生小我的意象。小我观大河,日夜奔流不息、变换不止,而无能损小我丝毫。般若智慧观小我,种种受想行识,亦如大河奔涌,转瞬即逝,本性无常虚空。般若智慧是空性,是真空。但实际上,口说真空,名之为空,仍然有失偏颇,般若智慧无名无相无实体,既无实体,何来空与非空?是名空,取空意,而实非空。
六祖慧能南下,与神秀禅师南北分治,时称“南能北秀”。神秀禅师也是有德高僧,他就是当日五祖考验门下众僧时,写下“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的禅师,慧能见之,不以为然,吟出“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是为南北两派的根本分别。北派重渐悟,南派重顿悟,终点目标无有分别,修行的办法却有天壤之别。
神秀禅师所修的是小乘佛教的有为法,有寻有伺。慧能
祖师修的是大乘的般若修法,直接明心见性,不一样。但有为法对一般凡夫来说容易一些,而且也十分必要。明心见性的般若修法虽然好,但是难。循小乘有为法,由观想开始,自净其意,逐渐遁入清净,是可以预测的成就。两者的区别,打个比方,神秀禅师将内心观想成一间房间,房间有六扇窗,通六尘。他辛辛苦苦每天打扫房间,弄得干干净净的,然后关上窗,不让外面的灰尘进来,自以为这是悟道。慧能祖师直接就把房子拆了,房子都没了,灰尘来来去去,如何染着,还哪有干净不干净。这就是般若智慧。
事实上,本来就没有那么一幢房子。
这是实相般若和境界般若的区别。境界般若能照见五蕴皆空,能观见自性真空,能保持内心清净无染。然而境界般若对五蕴的觉察,就好像虚拟了一个具有“清净”、“空”本性的内在意识去做五蕴的监督人,在这个监督者的觉察下,五蕴的妄念确实能达到一定程度的净化。但是五蕴净了,妄念仍在,妄念就是这个所谓清净空灵的监督者本身。境界般若所能达到的灵性次元止步于此。实相般若不需要监督觉察,万物本空,来去无染,劳何监督?无名无相,何谈垢净?
实相般若是人类宇宙最深的生命奥义,无可捕捉,无可形容,无名无相,一般修行者能依有为法观心照念,已属不易,不可强求。当年的六祖很强势,对来访者往往当头棒喝,效果可能很好,但也可能不好的都没写在《坛经》里。---转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