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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8-27 2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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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楞严》之诤
处于整兴时期的晚明佛教,其内部的各种思潮有着非常复杂的交涉,也有非常广泛的论诤,其中讨论较为集中的就是性相、宗教、禅净等主题。另外,诸家对佛典的注解相对集中于《楞严》、《金刚》、《圆觉》、《起信》等,但若对它们进行系谱学的考察就会发现,经典诠释及其引发的诤论,是与宗派(世系)有密切联系的。也许,这些正是《楞严》之诤的思想背景。
钱谦益对晚明《楞严》之诤,论述犹多。其所编著《大佛顶首楞严经疏解蒙钞》,对历代注疏多有评判。除此以外,他也在多种场合阐述他的观点。兹举一例:
(宋长水大师璿公)……,荟撮有唐惠、振、愨、沇诸家之长,含摄贤首五教《起信》五重之要,笺解名家,未能或之先也。自孤山圆公、吴兴岳公,张皇台、衡之教,以台家三观,映望《楞严》,假梵僧之悬谶,为《佛顶》之法印,而《楞严》全经之眼目,或几乎改易也。天如则公,传天目之心宗,刊定《会解》,独取孤山、吴兴两家,奉为标准,长水以下,皆左次莫与抗行。讲席流传,二百余载。识者谓今日之《楞严》,非如来之《楞严》,而山家之《楞严》;抑亦山外之《楞严》,而非山家之《楞严》也。……交光鉴师,奋乎百世之下,扫除三观,别出手眼。扫之诚是也,而总别之相未晰,分配之执滋甚,诤论弘多,聚讼莫决,则亦沿流扬波,而未溯其本源也。(28)
按照钱谦益的说法,《楞严经》译出之后,惟愨法师于唐肃宗至德年间(756~758)得到此经,历时十一年,撰成《玄赞》三卷,为此经疏解之祖;馆陶沙门惠(慧)振撰《科判》,为此经科判之祖;弘沇法师则为以台观解经之祖;“古今疏解,惟此三师导其前路”。而长庆道巘禅师作《楞严说文》,则为唐人以禅解经之始者。有唐一代的《楞严经》注解,已有“门庭施设”之嫌,但却成为后来诸家解经的范本。遭到晚明注家诟病的注解,当自宋代诸解开始,而就注解而发生的诤论,也约自宋时始著,宋代禅师惠洪觉范就曾对长水子璿的经疏有“义学之诃”。有宋一代的《楞严经》注解,后世所推重的是长水子璿和永明延寿,前者撰《义疏》十卷,而后者在其著《宗镜录》中,“折衷法门,会归心要,多取证《楞严》”。颇有争议的注解,则是温陵戒环的《要解》、惠洪觉范的《尊顶法论》乃至张商英《补注》,而以孤山智圆为代表的注解,因其借《楞严》发明台家宗旨而遭指斥最多,也是晚明《楞严》之诤的焦点之一。元代天如惟则禅师会唐宋九师之解并附以己意而撰《会解》,后之讲授《楞严》者,多墨守惟则之成规,凡二百年。对《会解》的异议,主要在于“其宗印虽本原天目,而教眼则专属天台。孤山吴兴,主伯亚旅。收温陵为眷属,置长水为附庸。”及至明初,《楞严》注家即对《会解》进行批评,净行法师撰《楞严广注》十卷,宗长水子璿之说,指摘台家“错解三摩”;鲁山普泰撰《楞严管见》,站在贤首教观的立场力排《会解》。(29)。
晚明的《楞严》之诤,最引人瞩目的当是天台家与其反对者之间进行的论战。五台空印镇澄著《正观疏》,“博引大小乘诸经论,证明首楞行位,破斥天台借别名圆之说。山家诸师,奋笔弹驳”。(30)与晚明天台家因《楞严》而交恶最深的当数交光真鉴,他与天台学者的论诤,也成为牵涉最广的公案,晚明时期的注家对此多有自己的回应。
交光所撰为《楞严正脉疏》,对于撰述缘起,交光说到:
旧解徒知慕经圆妙,不能曲顺经文,深研本有圆妙的旨。而乃傍引他家,仿佛圆妙之义,以会释之。故不惟文义了不相合,且将本经元来脉络悉成紊乱,而首尾不相通贯。故今新疏,但惟奉顺佛经,曲搜本意,令其脉络贯通。则经中本有圆妙深意,岂他家所能比拟?故名《正脉》,意在此也。(31)
交光所说“旧解”,主要是指天如《会解》,而其对《会解》的排抵又贯穿以扫拂台观。在《正脉》(32)中,交光遮谴疑慢、剖判是非,历数台家解经之过,以至于“交谤者不可胜纪,亦有面斥之者”(33)。其实,《正脉》刊出之后,曾风行一时,南北讲肆,竞相讲习,即便在清初的岭南地区,也十分流行。《正脉》的影响如此之大,自然引起了巨大的反响,而反映最强烈的就是天台家了。晚明的天台学者,直接回应交光的,当是幽溪传灯:
是以自古诸师,莫不禀台教以释楞严。如孤山、吴兴、栢庭、桐江诸师,固是当家儿孙。至于长水,本宗贤首,温陵原是禅宗,亦未尝不景行承用。以止观法门,是先佛世尊,所说契经要义故也。至于天如会解,所禀犹多。惟近代义学,浇漓特甚。既好新而尚奇,复排同而党异。
近日《楞严正脉》,大非天如禅师《会解》,因而波及天台。以诸师悉以天台三止,配解楞严,而天如既会众解,以成一家言,不得不以己之所悟心宗,而玄同乎天台。今既欲雪天台之谤,亦不得不为天如,与诸师而一雪之。(34)
交光对天台宗注解《楞严经》的批评,招致天台门下弟子群起而攻之。传灯以天台传人的身份,撰《楞严圆通疏》,与交光“函矢交攻”,对交光所论,逐一驳斥。直到清初,天台门人在注疏之时,仍不忘斥责交光之过。康熙年间,杜臻为灵耀的《楞严经观心定解大纲》题序时写道:
历观有唐以来注疏,不下百十家。或浅而未至,或悖而相左,未免有经在微尘之叹。至于最僻谬而灼违经旨者,莫若交光《正脉》矣。经研识心为成道之本,渠云不用六识;经详三观为入道之阶,渠云不用三观。是何殊自任孝子而打掷父母,欲其入门而闭之户耶?纰缪种种,莫可枚举。揆厥所由,不闲藏诲,妄自师心而已。(35)
关于《正脉》的论诤,很难论定孰是孰非。就《楞严经》的义理而言,双方立论不同,但均能自圆其说。两个阵营的较量,至今也没有分出胜负,交光的《正脉》与传灯的《圆通疏》各自流通,后之学者也并不拘泥于一家之言。钱谦益批评交光,认为他“择法未端,立宗太勇”,而对其“破识用根”之说,更是不以为然。(36)他在《海印憨山大师科经总义或问》中谈到:
大师意在破第八识见,精显如来藏一真法界,即《起信》唯心相灭之灭,亦即《唯识》永失名舍之义,非可与近德破识用根之曲说,同条而共贯也。(37)
这种具体的义理上的论诤,可以说是晚明《楞严》之诤的主流。但论诤所涉及的议题以及所牵涉的宗派,本文尚不能展开论述。交光及其《正脉》的遭遇,可以作为晚明《楞严》之诤的一个缩影,它映射着晚明时期佛教的思想状况。
结语
据说交光撰《正脉疏》曾经得到云栖大师祩宏的印可,“印其宗教双朗,性相普融,由一返闻,入佛知见”(38)。且不究其是否属实,但从祩宏对天如《会解》的态度,可以看到他对当时《楞严》疏解状况的折衷:
不独《楞严》,近时于诸经大都不用注疏。夫不泥先入之言,而直究本文之旨,诚为有见。然因是成风,乃至逞其胸臆,冀胜古以为高,而曲解僻说者有矣。新学无知,反为所误。且古人胜今人处极多,其不及者什一。今人不如古人处极多,其胜者百一,则孰若姑存之。喻如学艺者,必先遵师教以为绳矩,他时后日,神机妙手,超过其师,谁得而限之也?而何必汲汲于求胜也,而况乎终不出于古人之范围也。
天如集《楞严会解》,或曰:此天如之《楞严》,非释迦之《楞严》也。予谓此语虽是,而新学执此,遂欲尽废古人注疏,则非也。即尽废注疏,单存白文,独不曰:此释迦之《楞严》,非自己之《楞严》乎?则经可废也,何况注疏。又不曰:自己之《楞严》遍一切处乎。则诸子百家,及至樵歌牧唱,皆不可废也,何况注疏。(39)
祩宏所论,虽不能平息诸家诤论,但足以发人深省。吕瀓先生在论证《楞严》为伪经的时候曾经说到:
至于《楞严》一经,集伪说之大成,盖以文辞纤巧,释义模棱,与此土民性喜骛虚浮者适合,故其流行尤遍。贤家据以解缘起,台家引以说止观,禅者援以证顿悟,密宗又取以通显教。宋明以来,释子谈玄,儒者辟佛,盖无不涉及《楞严》也。一门超出而万行俱废,此笼统颟顸之病深入膏肓,遂使佛法奄奄欲息,以迄于今,迷惘愚夫坚执不化者犹大有人在。(40)
历史上对怀疑乃至指斥、力证《楞严经》为伪的人屈指可数,唐代有法祥居士及部分日本学者,宋代有朱熹和日本来华的僧人道元,明代鲜有论及真伪者。近代则有以吕澂《楞严百伪》为代表的强烈批判之作,将《楞严》与《起信论》、《圆觉经》等一并打入伪经之列。比较有趣的是,这三部经论在唐代以降不仅流行于佛门,义理的互证更是诸多的注家对它们进行注解时惯常采用的诠释策略。如果从解释学的视角来看,近代对《楞严》的批判,在“效果”上并没有将其“证明”为伪,反倒是从“怀疑的诠释学”的角度展示了此经的历史境遇及其在中国佛教史上的巨大影响。围绕真伪问题展开的争论自然是“《楞严》之诤”在近代佛教史上的重要表现形式,但主流的样态倒是台、贤、禅、密诸家在“信仰的诠释学”的层面进行的论诤。晚明时期的《楞严》之诤,以独特方式展示了《楞严经》的历史“境遇”。此时的诤论既有各家之间的纷争,也有止他人之失的直言规劝,诤论本身也许并不重要,但诤论所体现出的对《楞严经》的丰富多彩的诠释以及诠释背后的诸多情形,则让我们看到此一时期中国佛教的基本状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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