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龟报恩

心经

我舅舅住在东港黄海边的一个渔村，海边一片平原，都是上好稻田，很奇怪的突兀出一座海拔百八十米的小山，因为山上多山洞，被称作“窟窿山”。在“打倒美帝，打倒苏修”的年代，山下曾驻扎过一个雷达连，当时把整个山体都挖空了，从山下的隐蔽洞口进去，曲曲折折能够直达山顶的雷达站，因为该站位于我国海岸线最北部，号称“海防第一哨”。八十年代大裁军，这个连被裁撤了，部队的营房空了下来，慢慢的荒废了。我小时候曾跟表哥表姐去那里玩过，营房外一人多高的荒草，门窗都已经被村民拆得七零八落，隐蔽在山里的运兵洞也部分坍塌，只有墙上依稀的“备战备荒为人民”标语和“八一”徽章，展示着这里曾经有过的辉煌。

我们的故事就发生在九十年代这窟窿山下的小渔村里，有位姓丁的老渔民就住在营房边，妻子早亡，留下一个哑巴儿子小丁，老丁一个人一把屎一把尿养大儿子，把辛苦打鱼攒了一辈子的钱当做彩礼给儿子娶了个媳妇，媳妇名叫小颖，娘家是凤城贫困山区的，长得非常漂亮，家里图彩礼丰厚，就把她嫁给了哑巴。老丁又给小丁两口子盖了三件新房，小丁平时在同村龙氏三兄弟渔船上帮忙，收入不低，小颖在家伺弄点菜地，养猪养鸡，日子活得挺红火，两口子对老丁也挺不错的。老丁看在眼里，喜在心上，逢人就说自己苦尽甘来了。

婚后三个月，一天小丁照例在渔船上帮忙，这一网大丰收，各种鱼获装满船舱，大家正忙着分拣鱼获，突然在其中发现一只绿海龟。这只绿海龟的背甲呈椭圆形，绿褐色中又带有花纹。渔民拿尺子一量，好家伙，龟背足有90厘米长，体长也有1米多。估计能有120多公斤。船长大龙乐了：“现在市里野味馆最稀罕这玩意了，送过去至少三千多块到手了！”小丁却不同意，咿咿呀呀的用手比划意思不能伤害这只龟，要放生。大龙戏谑道：“哑巴心眼真好啊，放着钱不赚？我放了也行，从你这月工资里面扣三千”。要知道那时船上的渔民辛苦一个月也就能赚三四千元，虽然船上别人也不赞成卖这只海龟去野味馆，但是一听要扣钱都不吭声了，没想到小丁竞同意了，大龙欣然点头，几个渔民帮着小丁把海龟掀回大海，那大海龟就是不走，围着渔船游了一圈又一圈望着小丁。有渔民对海龟说“老鳖啊老鳖，赶紧走吧，别再让别人把你抓去卖了，你要是能听懂你就多多保佑我们的船和小丁海上平安”，说完那海龟真的游走了，大家看到这只海龟如此通人性啧啧称奇。

一眨眼一年过去了，连着几天大雨，早上刚刚放晴，老丁起床来坐着闷头抽烟，想起最近村里风言风语说小颖和龙家老三有勾搭，经常趁小丁不在家乱搞，心里不由烦闷起来，想想两三天没看见儿子了，就下炕去儿子家看看，刚到小丁家门口， 渔船那面来人带来噩耗：昨晚他们冒雨在海上作业的时候，一阵狂风卷积着大浪，哑巴立足不稳，被海浪卷走，天黑雨急，旁人无法施救，人肯定没了。老丁闻罢就昏了过去，醒来看到小颖在那哭天抢地，龙家兄弟和一些人忙着挨村打电话，知会哪个村海岸发现尸体通知一下。大家看到老丁醒了纷纷劝老他节哀，龙家兄弟更是告诉老丁和小颖，哑巴是他们的员工，在他们船上出事的，赔偿没问题，而且老丁和小颖以后有什么困难他们在所不辞……

入夜，老丁想起自己辛辛苦苦把儿子拉扯大成家，就这么没了，怀疑是龙家兄弟搞鬼，可是人死在海上没有任何证据，不由得老泪纵横，哭着哭着睡着了，朦胧间忽然感觉屋里温度降了下来，炎炎夏夜却如入冰窟，炕前传来阵阵哭声，老丁忙睁开眼，看到哑巴跪在炕前低头不起。老丁大喜：“儿啊！你没有死？”哑巴却一声不吭，只是哭着看着老丁，然后起身，向老丁招招手让老丁跟他走。老丁恍恍惚惚的起来，深一脚浅一脚的跟着儿子出门，来到废弃营房，平时小丁家是把这里用作柴房的，哑巴指了指一块地面，然后身体慢慢雾化，逐渐消失了。老丁大惊，伸手去抓那团雾，抓了个空猛然惊醒，原来是南柯一梦。他起身拉亮电灯，正想抽支烟，突然看到梦中儿子跪过的地面一大片水渍，老丁跳下炕用手蘸着水渍舔了舔，是海水！他仔细想想梦境，抓起一把铁锹出门直奔营房，来到梦中哑巴指引的柴房，地面上真的有一块新土，近期一定有人在这埋过东西！老丁的手不由颤抖起来，他拼命地挖，足挖了近两米，也没有儿子的尸体，他正要松口气，突然铁锹当得一声碰到了什么硬物，用手在土里一摸，抓出了另一把铁锹，看看锹把上的记号，是儿子家的铁锹！

第二天一早老丁报了警，POLICEMAN现场勘查，并带走小颖回去问询。得出结论是坑里并没有尸体，只有把铁锹证明不出什么。人是在海上没的，有好几个人证，只能算失踪，要么见人，要么见尸。老丁又愤怒又伤心，可是没有办法，POLICEMAN说得好“法律面前要讲证据”！

案件在两天后峰回路转：有人在汇入黄海的一条河里发现了疑似哑巴的尸体。老丁急忙赶到那里，那是在离大海还有四五公里的一条河边，一团破渔网裹着具泡的浮肿的尸体，发现尸体的人说：他们的渔船凌晨从河的上游出发去大海，经过这儿看到河里有一大团黑色的东西在逆流向上游动，他们把船靠过去看到水面上一团破渔网里隐约裹着尸体，而水下有什么东西在驮着尸体努力向上游游去。因为接到过通知最近海上死人了，这几个渔民就拿着鱼钩去勾那鱼网，但是水下的那个东西似乎不肯放弃尸体，死拖着渔网继续向上游。渔民中有年纪大的就念叨“你就放心吧！我们肯定把人送到他家人手里”，话音未落，渔网一下子松了，他们看到似乎是一只一米见方的海龟转头向大海游去。

虽然尸体泡得发胀发白，但是从手指上的银戒指老丁明白这就是自己儿子的尸体，儿子曾经救下的那只海龟把尸体送回来了。尸体的后脑赫然一条大口子，明显是被铁锹一类的利器破开的。

后面的事情顺理成章了，POLICEMAN验证出哑巴后脑伤口形状和柴房地下挖出的铁锹刃口相吻合，哑巴手里死攥的一个衣扣是小颖衣服上的，在POLICEMAN强大的法律攻势下，小颖很快就招了：因为哑巴不解风情，她嫁过来不久她就和英俊有钱的龙家老三勾搭一起了。为了天长日久，俩人开始研究干掉哑巴。在一个雨夜，她把哑巴骗到柴房，龙家老三在身后一铁锹轮过去……当时俩人把尸体埋到了柴房地下，可琢磨琢磨觉得不安全，第二天又是个雨夜，龙家哥三个把尸体又挖了出来，用渔船带到海里，找一张渔网连尸体带大石头沉入海底。不想小丁当年行善救下的海龟会送回尸体……